叮——
一枚铜钱落在桌上,其上镌刻的四个汉字清晰可见:平安喜乐。
“我赢了。”
普露梅莉雅抿唇一笑,无视了赌鬼青白相见的难看脸色,伸出手道:“愿赌服输。”
赌鬼一言不发,长满尸斑的惨白手掌伸入怀中,从褴褛的衣衫之间摸出一本陈旧的黄历,纸张枯黄,就像落叶一样。
普露梅莉雅接过黄历,笑着摸了摸夏蓉的头:“总算拿回来了。”
某种意义上忿芜说的其实没错,自己的确是以‘太易’为起点走上的升格之路,召又并不在自己的体系之内,就算真没了也没多大影响。
失去召又并不会导致宁哲遭遇危险,反而能提前规避掉某天翻出‘诸事不宜’当场暴毙的风险,此外还能换来身负‘太素’的白芷。何乐而不为?
普露梅莉雅嗤笑一声,将黄历揣进兜里:“就算自己不用,也绝不能给忿芜。”
凡是忿芜支持的,我都要坚决反对。
忿芜越是反对我,越是说明我做对了。
赌鬼惨白的死人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,只是默默拿起了桌上的铜钱,再次看向普露梅莉雅。
“还要赌么?”普露梅莉雅眉毛微挑,说道:“你身上已经没有足够价值的赌注,再要赌的话,就只能赌你自己了。”
赌鬼不语,只是默默将铜钱拍在桌上。
“果然贪婪。”普露梅莉雅摇了摇头。
不同的鬼有不同的特性或者说性格,而赌鬼的性格毫无疑问就是贪婪,极度的贪婪,贪得无厌,赌鬼不接受输,不接受平局,它只接受自己赢,为了赢,哪怕押上自己作为赌注,它也一定会赌下去。
“那就来吧,我们接着赌。”
普露梅莉雅将铜钱推到赌鬼面前,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:“这次我选正面,万事如意。”
语毕,赌鬼拿起铜钱,将之向上抛起。
叮的一声,铜钱落在桌上,铭刻其上的四个汉字清晰可见:万事如意。
“你又输了。”普露梅莉雅说道:“你已经一无所有了,这一次……你输掉了你自己。”
话音刚落,赌鬼高瘦干瘪的尸体轰的一声栽倒下去,浓烈的尸臭味四散飘开,彻底变成了一具毫无诡异影响的普通尸体。
游戏结束。
输家‘赌鬼’的规则所有权已经转移到了赢家‘普露梅莉雅’身上。
这一刻,普露梅莉雅知道了它的名字:
【爱取】
“爱取……?奇怪的名字。”
普露梅莉雅摇了摇头,站起身,抱着夏蓉从房间里离开,往歌剧院的出口走去:
“赌鬼虽然贪婪,但还算愿赌服输,这应该也是它的规则。”。
“但和召又一样,‘爱取’同样也无法嵌合进以太易为核心的规则体系之中,驾驭‘爱取’非但不能为我弥补觉元的缺陷,反而还为我平添了另一种缺陷,有些得不偿失。”
普露梅莉雅一边走,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:
“而且更加危险的地方在于,无论是蛇神召又,还是赌鬼爱取,其规则都已经被忿芜所知晓,贸然驾驭这两只鬼,无异于主动暴露出不止一处软肋给忿芜看,就差上街吆喝说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,赶紧来冲我捅刀子……”
想到这里,普露梅莉雅的神情越发凝重:“还好,赌鬼的规则可以将已经驾驭的鬼从人身上剥离,我大可以从这方面做文章。”
“我驾驭了觉元,又拥有忿芜的一部分身份可以借用‘太祟’,我或许可以尝试着对某个人进行洗脑,利用思想钢印创造出一个对我绝对忠诚的奴仆,然后与他进行赌博,把‘爱取’和‘召又’都输给他。”
“奴仆驾驭鬼,我驾驭奴仆。”
“如此一来,我就可以在不承受规则反噬的情况下,白嫖鬼的力量。”
白嫖一念起,刹那天地宽。普露梅莉雅感觉自己有些理解忿芜了,白嫖确实爽,一直白嫖一直爽。
一路思考着应该选谁来作为驾驭‘爱取’的人选,普露梅莉雅不知不觉便回到了圣艾比伦号飞艇。
打开门,进入那个熟悉的房间,摆在桌上的棋盘映入眼帘,身着黑裙的‘普露梅莉雅’就坐在沙发上,脸上露出一抹撩人的笑意。
“回来啦?”
“嗯。”普露梅莉雅点点头,径自走到房间中央,伸手便想去拿放在桌上的铜镜返回现实世界。
正在这时,忽然,一声轻柔的呼唤从背后传来:
“小姐?”
普露梅莉雅的身子猛然一颤,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。
3-7号镜中世界吹起了阴冷的风,一只无形的厉鬼悄悄趴在少女身后,用她无比熟悉的声音轻柔呼唤:
“普露梅莉雅?”
温柔的声音,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,普露梅莉雅自记事起便与玫琳生活在一起,哪怕被抹消了记忆也依然觉得亲切,此刻她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想要回头看一看的冲动,但却被名为‘宁哲’的自我认知死死抑制住。
“不出所料。”宁哲看着眼前的一幕,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。
虽然所有记忆都被删除,就连自我都已失去,但被太祟‘刷机’后的普露梅莉雅对自己的名字依然有着本能的好奇反应。
“此前在沉玉谷监狱中时,那名叫做严于宽的倒霉狱警也是被忿芜删掉自我重新刷机,然后植入了一部分属于忿芜的记忆,他自以为自己是忿芜,满监狱的追着搞我。”
“但即使已经自以为自己是忿芜了,严于宽在被‘吹灯鬼’呼唤自己‘严于宽’的本名时,也依然下意识做出了反应,甚至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,以至于被觉元趁虚而入,最终被活生生逼疯。”
现在的普露梅莉雅状态和当初的严于宽很像,他们都是被太祟清空了记忆删除了自我,但区别在于,严于宽是被太祟植入了忿芜的记忆,普露梅莉雅则是通过太易窃取了一部分属于宁哲的记忆。
“普露梅莉雅?”
吹灯鬼锲而不舍地再次开口,温柔的呼唤似乎蕴含着某种魔力,普露梅莉雅明明知道自己是宁哲,吹灯鬼喊的不是自己的名字,但在听到呼唤的那一个瞬间她依然本能地认为,这个声音是在叫自己。
“怎么……回事?”
我不是宁哲吗?为什么吹灯鬼会在我背后喊普露梅莉雅的名字?
我不是宁哲吗?为什么听到吹灯鬼呼唤普露梅莉雅,我会发自内心地想要答应?
“小姐?你没听到我叫你吗?”
吹灯鬼的声音幽幽传来,带着一丝嗔怪之意:
“普露梅莉雅·芙利姆密斯雷特!”
糟糕!玫琳姐姐生气了!
普露梅莉雅心中一急,下意识地便想要回头。从小到大玫琳称呼自己要么叫小姐,要么叫小名‘梅莉雅’,只有我犯了错的时候才会很生气地叫全名!
“等等……我?”
为什么是,我?
普露梅莉雅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惨白,纷杂的情绪在这一瞬涌入脑海,令她全身上下都不由得僵住不动,随后便是一阵轻微的颤抖,从头顶滑落到足尖。
“我是……普露梅莉雅?”
“可我不是宁哲吗?”
“不,不对,我应该是普露梅莉雅才对,但我是宁哲,不我不是普露梅……宁,不……是,我,我是宁哲不是宁哲我是普露梅莉雅不对我……”
普露梅莉雅双腿一软,整个人瘫坐在地上,神经质地重复着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,双手战战兢兢地抱在胸前,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,喃喃自语:
“我到底……是谁?”
宁哲走到少女的面前蹲了下来,用两只手指捏住她雪白小巧的下巴,将那张精致如洋娃娃的脸蛋微微抬起,端详欣赏着她眼神里流露出的,深邃到灵魂的恐惧,那是对‘主体性’丢失的本能畏惧,比死亡更令人绝望。
“乖,别怕。”宁哲将她颤抖的肩膀搂进怀里,将手放在少女的头顶轻轻抚摸:“我告诉你你是谁。”
“我是……谁?”
“你是普露梅莉雅。”
“普露梅莉雅?”
“对。”宁哲点了点头,感受着怀中少女的颤抖,为她濒临崩溃的精神打上思想钢印:“你是普露梅莉雅。”
“我是……普露梅莉雅?”
“是的,我亲爱的普露梅莉雅。”
宁哲轻声说着,脸上的五官变形扭曲,变成了一张毫无特点的大众脸,喉咙里发出毫无特点的声音:“好了,乖孩子,睡一觉吧,把那些不属于你的痛苦统统忘掉,听话,一觉醒来之后你会发现,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……”
普露梅莉雅阖上双眼,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远去,‘太祟’的规则开始生效,将她此前通过太易规则窃取而来的、属于‘宁哲’的记忆选择性删除,只留下宁哲此前窃取来的,‘玫琳认知中的普露梅莉雅’。
“晚安,亲爱的。”
宁哲将陷入熟睡的普露梅莉雅放在沙发上,抽出一张丝巾擦去她脸上的斑斑泪痕,然后起身拿起桌上的铜镜。
——
第三卷:走四方。
完。
(本章完)